镇巴县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出租车,我也没有看到城内公交。这个其实可以理解,毕竟地理环境摆在那里,没有公共交通生存的土壤。但这也意味着我们三人需要开11路,穿过大半个县城。
山里的夜晚来的特别早,也特别冷。我这个大男人穿着挡风的冲锋衣,依旧被山间吹来的夜风冻得瑟瑟发抖。老板娘和阿蕾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山里人,早就经验丰富的披上了厚衣服,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领路。
因为有人带路,我也就放任自己随处打量。
山里的县城灯光稀少,夜游的人也寥寥无几,这里的居民还保持着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。城外的大山,此时化作一道道巨大的黑影,就像伏卧在暗夜里的神兽,注视着这片小小的人类聚居地。
威严、深沉、静谧又暗含杀机。
我抬起头,仰望暗影包围下的天空,那里星光璀璨,一条银链高悬于上,无声的散发着来自宇宙的大美。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撼的忘记了前行,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魔都的夜空,只有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半空,独自阴晴独自圆缺。我险些忘了,天上还有银河的存在。成千上万颗光点,汇聚成壮丽的长河,恒古不变的奔腾着。
“很美吧。”
一声轻语将我唤醒,低头一看原来是苗蕾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,一同仰望着星空。她大大的眼睛里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光,显得有些空灵。
“我小时候,总听阿妈讲星星的故事。天上的每一颗星星,都是过去伟大的先人。他们生前做出一番伟业,死后化为明星依旧照亮人间。”
“听着挺劳碌命的。”
苗蕾被我说的一愣,呵呵笑起来。
“你说的对。是挺劳碌命的。”
我看她笑,心情也跟着大好,心血来潮的问道:“会认星座吗?”
苗蕾想了想,说道:“认得几个,但和你们汉人的叫法不一样。”
确实,看着星星编故事是每个文化都有的现象。西有黄道十二宫,东有二十八星宿,显眼的亮星总会被赋予各种各样的名字和传说。
我好奇的追问:“像北斗七星这样的,叫法也不一样?”
“在我们这里,把北斗叫勺子,把北极星叫玄母。”
苗蕾随意的往北方的天空一指,就指出了北天极的孤星。
“你看,在那里。我们山民有时候在山里迷路了,晚上会爬到树顶上找玄母。玄母找到了,也就知道家在哪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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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苗蕾聊着杂谈,一路走下来倒也不觉得远。
老板娘和苗蕾的老家坐落在山脚附近,是县城的边缘地带。这里的路灯不多,只能依稀看出周围都是一层架空的吊脚楼。全是木头房子,嫌少有水泥的东西。
见我在细看吊脚楼悬空的一层,苗蕾主动解释道:“我们这里离山近,经常有野兽跑进来。吊脚楼不仅可以防野兽,还特别抗震防潮。你看,支撑柱是有棱角的,一般修成八边形或者六边形,这样的话蛇也爬不上来。”
我听得啧啧称奇,没想到这看似简陋的老木屋,居然藏了这么多学问。
房子里亮着灯,是有人在家的。在上楼前,老板娘特意对我嘱咐道:“阿达不懂汉语,你等会儿见到她可以不用说话,但一定要面带微笑,喝掉她递给你的酒。”
“阿达是外婆的意思。”苗蕾贴心的补充了一句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迎客的牛角酒嘛。说道苗族,首先想到的就是神秘的蛊毒、精致的银饰和不能推的牛角酒嘛。这还得多亏旅游局的大力宣传和各种小说、影视作品的大胆杜撰。
我记得以前看的宣传片里,苗族姑娘们守在寨子门口,手里端着的牛角都小小的,只是个牛角尖。里面装着自酿的白酒,度数估计不低。
总之,先喝完一牛角再说吧。
我暗自做下决定,心里还没太当回事。
上楼,脱鞋,跟着老板娘的带领走进一间带火炕的大房间。甫一进门,就见一位耄耋老人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柱子旁。她满头银丝,神情肃穆,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风霜,但她的眼神极亮,腰背挺直,没有一点年老者昏聩衰弱的迹象。火坑里的木炭烧着暗红的暖光,更是将她照的面色红润,精神矍铄。
老板娘和苗蕾都向老人低头行礼,并亲热的唤她阿达,我学着她们的动作依样画葫芦低头行礼,但是没有开口说话。
老人点点头,示意我们落座。四方形的火坑,刚好四人各坐一边。
老板娘向老人介绍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,苗蕾也时不时的说上一句,因为两人用的均是方言,所以我也听不懂她们是怎么在形容我的。不过能感觉到老人犀利的目光戳在我的脸上,刮来刮去的,压迫感十足。
我按着老板娘的叮嘱,脸上挂着微笑。不,说微笑实在是太言过其实了。分明就是僵硬的假笑,不自然的怪笑。
别说老人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,老板娘更是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。苗蕾瞟了我一眼,转过脸,肩膀可疑的抖动不止。我汗颜的压下嘴角,不再勉强自己。
这时,老人家眉头已经皱成深深的“川”字,对苗蕾说了一句。苗蕾应声,然后离席走出房间,回来时两手端着一只牛角。
那只牛角非常漂亮,全身呈极具张力的弧度。它被打磨的光滑润手,表面体现出琥珀般的晶莹。中间绑着一根红绸带,用作悬挂的绳扣。以我画家的眼光来看,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,放在魔都的拍卖行里能炒到五六万的高价。
苗蕾把牛角递给我,我伸手一接,感觉沉甸甸的,分量不轻。从杯口往里看,果然里面装满了澄清的液体。
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牛角酒了。可这杯酒,和我想象中的相差太多。要说差在哪里……
这TM也太大了吧!一整只牛角啊!说好的只是个尖呢?两瓶红星二锅头灌进去,都不一定能灌满吧!
额头上开始有冷汗冒出来,我求助的看向老板娘,没想到她拼命做着“赶紧喝”的比划,我顿时心如死灰。还是苗蕾有良心,提醒我只要喝一口就行。
我凑到杯口动了动鼻子,没有闻到冲鼻的酒味,稍稍安心了一点。
农家酿的土酒,总不会比蒸馏酒度数高。
于是,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。
“唔!”
操!好辣!操操操操!不行了!嘴巴要烧掉了!好辣!辣死我了!舌头!舌头麻掉了!操!这是汽油吧!
我反射性的想要把酒吐掉,但是其他三位女性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。我要是吐了,怕不是要把脸全丢在这儿。硬着头皮一点点地往下咽,灼烧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,与之相反的,一股热气噗噗的往脸上冒,烘的我脑子发昏。
赶紧把贵重的牛角杯递还给苗蕾。我真怕自己一个手抖,把宝贝摔进火炕里。就这一探身一坐直的摆动,我顿时觉得天地都在转,差点自己扑进火坑里。
也许是对我的表现感到满意,老人的表情柔和了不少,张口说出一句方言来。老板娘自觉的做起翻译的工作,跟我说道:“阿达在问你。来镇巴做什么?”
来镇巴做什么?
我的思维有些迟钝,慢腾腾的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问话,然后慢腾腾的想着要怎么回答。
我是来……我是来……
“我是来取景写生的……”
老板娘用方言转述了我的话。可能对于务实的老人来说,难以理解我这种特意跑到山里来画画的行为。她的脸上浮现出困惑,又说了两句话。老板娘和她解释了半天,她还是满脸不信。
趁她们交谈的时候,苗蕾转头对我说:“魏哥,能给我看看你的画吗?”
“没问题,我现在就给你画一幅。”
我转身翻包,脑子里晕乎乎的,有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。可偏偏情绪异常高昂,拿起纸笔时,感觉能画下整个世界!
翻开速写本,抓起支笔就开始涂。主题啊,构图啊,用色啊,全部抛诸脑后。眨眼间在纸上划拉出一团乱线,可我就是感觉良好,心底涌上来的激情驱使着我不断甩动手腕。
我大开大合的动作不仅抓住了苗蕾的眼球,也吸引另外两人的注意。而正我专注于笔下,全然无暇顾忌周围。
纷乱的思绪从眼前闪过,快得我根本抓不住,于是我干脆放飞自我,任凭想象自由飞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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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落的余晖、黑压压的群山、漫天的星斗、苗蕾眼中的星子……旋转着,旋转着,越来越快,模糊成浩瀚的银河系……无数的光点在瞬息间诞生泯灭,星云宛如飘渺的轻纱散发着绚丽的光彩……在银河的中心,群星的密集之处,微微臌胀,贪婪吞噬,在孕育着伟大的存在……
我使劲的凝视着,一心专志的凝视着,不看清楚誓不罢休的凝视着……凝视着……凝视着……
倏地,耀眼的银心蠕动了一下,裂开一条黝黑细长的缝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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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!”
浑身一个颤栗,我猛地清醒过来,衣服被冷汗浸透,酒也醒了大半。这种感觉,和我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时是一样的。
“大哥你没事吧?”
老板娘一脸担忧的问我,我却无法坦率的回答她。我感觉自己糟透了,明明坐在篝火边,身体却在一阵阵的发冷。沉默了片刻,我才缓缓的点头,说自己没事。
苗蕾趁我不注意,拿走了掉在我膝盖上的速写本。她看了一眼,脸色变了一变,然后将那一页画纸撕下来,丢进了火坑。
我没有阻止她,甚至在心里感谢她替我处理掉这个东西。
白色的画纸覆盖在炭上,很快起了一个焦黄的小点,小点迅速扩大,变得焦黑,燃起火焰,灰烬随着热气的蒸腾,飞向屋顶。
我呆呆的望着火光,良久,开口道:“我告诉你们。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……我全部都告诉你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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